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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次在佳藝美術社二樓的篆刻班，交了一方印拓給老師批改。由於是方隨形章，印面不規則，佈稿時遂將印文屈曲挪讓，把線條都給塞進了印面，猶自以為均?有致。未料北岳師只隨口問了一句：印面與字意，哪個比較重要？



是先有句子才來找石頭刻製呢？還是先有石頭才來考量可以刻些什麼內容？

那時還只是個美術系的窮學生，購置工具材料都得細細斟酌，印石自是捏著荷包一顆一顆的挑。未打磨的練習石較為實惠，取水覆之可見石色紋理，依稀可辨優劣。偶需盈寸大印，則選印身兩寸之料，鋸之可得八面一寸印材。惜材之甚，莫過於此時。當時著心的其實以創作的需求性居多，較少追求石材的品種或是印鈕紋飾，渾身灰樸樸的泰來石與巴林練習石，都是常用的材料。刻製的內容則是從摹刻開始，偶製姓名印，再來就是所謂的創作了。

就篆刻而言，尋字覓句是一種滑稽的邏輯。歷來先賢對印文的取得必有道理：或讀某書心生戚戚之感，因取關鍵字句入印以銘此刻領略，或觀某景經某境詩意油然而生，遂將思緒文采鍊字入印以抒發心性，甚至以邊款為文做記，這些都是所謂文人的標準創作行為。但對缺乏文學素養的在下而言，印文的取得就只有翻書了。所以當我刻「六度」的時候，只因二字套印形式展覽可用，而不是因為閱讀佛書而心有領略；當我刻「竹徑通幽」時只想到趙偽叔的線條佈局，而不是真的行經竹林詩意油然而生。

所以在刻一個姓名章的時候，台南酒店業經紀認不認識這個人是不是也會影響出手條件？

選擇的印石是不是也會因為人的個性而有所不同？

篆刻之所以能成為一門獨立創作，受刀石材的發現絕對是最大關鍵。對諸多印材的認知當從景隆軒開始。鄭大哥是藏石方家，從來也不藏私，跟著看久了，粗略能分辨不同石材的風貌與價值。但真正覺得略懂略懂，卻是從鄭大哥教我磨石頭開始的。一般打磨從整形到拋光是由粗而細，愈是後面愈要仔細。但是磨印石不一樣。石材雖是方形但未必平整，加上下手有輕重，要把石材整平並維持方正其實並不容易，所以第一道的粗磨必須相當地耐心，得凝心感覺印身貼平砂紙，反覆翻轉印身單向推磨，時時檢視。這關若未整當，後面的工序再怎樣細心，難免會出現印身歪斜或留下磨痕等問題。

有些看似漂亮的石頭其實是磨不亮的。有些是磨亮了，但原本藏在肌理中的裂痕卻也無所遁形。

有些印石受刀好刻，但印身普通又非名石，算不算是個好印台南酒店經紀材？

有些印石出身名坑更經名匠雕紐，但遇著庸俗字句荒唐刀法，是不是還有價值？

最後老師說，印文應該保持文字原本的姿態，因為那是鐫刻的意義所在。即便受時間或外力等因素導致殘缺，字仍在原處。但若委於印面而折曲求容，字就不是原來的字了。若為隨形章，可視為原本方正佈字後的邊角殘缺。

一直到很後來很後來我才慢慢體會：印文意境有雅俗深淺之分，篆刻刀法有疏熟頓利之別。可石頭沒有。人也沒有。

(中國時報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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